“我看到你了。”他跟她讲汉语,目光没有一秒离开她的脸。
“什么”她没懂他的意思。
“我看到你了,”他重复,低头笑了一下,还是从前腼腆的样子,“在报纸上,桐油借款的新闻,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她简直不敢相信。报纸上根本没提她的名字,照片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她站在后排角落,太小太小了,就算用上放大镜,大约也只能分辨出黑白灰的点子。
但他就是看到了,一眼认出是她,不由分说地赶到华盛顿,四处打听了一圈才找到这里。
他们相视而笑,然后拥抱在一起,毫不介意周围人的侧目。年少时那一小段未曾开始的恋爱似乎已经被遗忘了,包括最后分别时的不愉快。
那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吃晚餐,坐在唐人街聚贤楼的小包厢里,屏风上的图案映到他们身上。外面在舞龙,鞭炮一串串地炸响,忽然就有了新年的味道。
艾文告诉她,自己现在住在纽约,正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研究所里读一个历史方向的博士学位。
钟欣愉笑起来,像他这样一个人,淹没在故纸堆里,读那些遥远的故事,实在是太合适了。就像从前一样,她忆起杰米的书房,以及他们躺在烟榻和地毯上看书的时光,当时的情景竟还历历在目。
她也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在上海读书,在宾州读书,到华盛顿来做事,简单到乏味的地步。
但是没关系,他们半斤八两,互不嫌弃,也无所谓有没有话讲,反倒是一个话题接着另一个地聊下去,甚至抢着说起来。汉语,英语,洋泾浜,这一顿饭上说的话或许比她几年以来的都要多。
当晚,他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距离顾问室或者她住的地方都很远,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经济上的缘故。但少爷到底是少爷,并不介意把穷说出来,他简单地向她说明:“我现在自己生活。”
她点头,又笑了。是因为这奇特的反差。过去,有十几个中国仆佣照顾他,二十四小时不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