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大羊膻味重),然后再看中意的部位——羊腿、羊排——还有没有,有的话就切一块。于是晚上就有炖羊肉吃了。本地的羊肉禁得起炖,羊皮尤其香糯,又不失弹性,只要吃过,便成了口舌永恒的记忆。后来每次吃北方的铜锅涮肉,我都不免暗暗怀念大叔的那口羊肉。
不要怪我只念叨吃食,味道确实是维系我对家乡记忆的重要坐标。那时候,在家里,若听到远远地传来“叮叮”的瓷器撞击声,屁股就坐不住了——卖鱼丸、扁肉的贩子来了。那一般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推着改装过的载重自行车,后座左右各挂着一个大大的铁皮箱子。其中一个下面半截装着半燃半熄的火炭,上面半截是一锅将沸未沸的清汤;另一个装着热水、碗筷、酱醋,当然还有鱼丸和扁肉。他不用放声叫卖,一手推车,一手同时捻着一块小碗和一柄瓢羹(小勺子),手指拨弄着瓢羹敲击小碗,节奏单调却清脆悠远。本地人听见了,哪有不知道谁来了的?于是孩子们央求过大人,要了五毛、一块的零钱,循着“叮叮”声,渐渐就把他围拢起来了。中年人支平自行车,打开炭炉的风口,推两下风箱的杆,清汤咕嘟嘟沸腾起来;投入鱼丸和扁肉,不一会就浮在汤面上,翻滚着,像公园池塘里求食的鱼,密密匝匝。一碗个数不拘,只看孩子有多少零钱;盛出来,撒上葱花,浇上老醋,递过去,眉开眼笑。即便有从自家带了碗来的,多也不愿端回家,偏要站着、蹲着,在路边一起吃,仿佛是个能增添美味的仪式。说来真怪,扁肉、鱼丸在本地最寻常不过,可这走贩烹煮出来的三两个一小碗,偏偏比店里的一大碗有滋味。这时“叮叮”声虽然停了,但是清汤、葱花、老醋,已经被炭炉的热气,氤氲得香气醇厚,顺着风弥散开,沿着窗门的缝隙钻进家里,更能勾起人的馋虫来。最小气的家长,也禁不住央求了,嘟嘟喃喃,抽出五毛钱,让孩子解馋去。两三波孩子围散过后,炭也烧尽了,汤也见底了,中年人收好碗筷,推着自行车走了。往往有一两个迟到的小孩子,举着毛票,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