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马年初一,钟欣愉带着阿渡和阿念,在重庆街头看新年大巡游。
说是大巡游,其实只有几部卡车,车上扎了花,架出孙中山、于佑任、蒋介石的肖像画。前面军官开道,手执青天白日旗,胯下骑着矮小的川马,左右是踩着脚踏车的警卫。队伍最后有锣鼓和舞龙,热热闹闹,却又零零落落,穿过轰炸间歇残破的街头。
样子寒酸了点,但围观的人照样不少。小孩子是最高兴的,笑着闹着在路边跑来跑去。
这是钟欣愉在重庆过的第一个新年,但眼前的所见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知道那是因为 1939 年在华盛顿顾问室里看到过的那段新闻片——黑色洪流中浮沫般的男男女女,打出“迎接胜利年”的标语。三年之后,胜利仍旧没有来临,而她竟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不知道会不会也被拍成照片或者新闻片,传到太平洋那边去。也许是傻吧,在当时那些同僚的眼中,在冯云谦那样的人眼中。
但她只是抱着阿念,也留神看着阿渡。阿念口中咿咿呀呀,指给她看这个那个,小脸凉凉的,润润的,贴在她脸上。阿渡个子矮,却自有办法,一眨眼已经钻到最前面去了。
许多年以前,在上海南市,父亲也是这样带着她和林翼,一起挤在人群里看城隍游街。
她知道自己应该在这里,没有半分愧疚或者遗憾。
唯有的,只是不安和思念。
秦未平告诉她,这一次来自上海的消息已经被传到沦陷区里的另一个通讯点,而后再转到重庆军统的情报站。来源已被掩盖,金术士是安全的。
她稍稍放心,却又不止一次地想,林翼知道她还活着吗那句话是写给她的吗
信里的情报是用密码传递的,他在随信附着的钞票上写了那句诗,也许只是为了指出博尔赫斯的诗集,让收到的人用那本书解密。
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她制止自己,仅仅几个月之前,难以想象她会为了这样的事情患得患失。
而且,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