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去上班,便是钟欣愉在汇丰的最后几日了。
她还是像之前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打字,速记,整理汇价,送去楼下大厅挂牌,以及汇总各处签过字的交易记录,拿到档案室里存档。
那几日,法币的汇价在三便士上下剧烈振荡。她连着最近一段时间的走势看了看,便知道继续走低的压力不小。战事不利,中储行开业,新“法币 ”发行,再加上美国即将切断金融往来的传闻,几方因素汇集在一起,眼下在市面上大抛卖单的恐怕已经不光是日本人和职业投机客了,一场新的大逃亡正在开始,这是铜钿的逃亡。
时间太短了,能看到的数据也很有限,无法得知全貌,但她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平准会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叫她想起 1939 年夏天的情形。
也就是几天之前,她才刚在外汇科的档案室里查看过那几个月的交易记录。当时只来得及匆匆翻阅,但过后回想起来,却另有一些细节留在记忆的画面当中。
那是个没有窗的暗房间,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铸铁架子,上面码放着装订成册的记录,新近几年的都很齐整,硬皮脊面上标注着年份,越久远越拥挤,堆叠无序。
她是在银行里做过许多年的人,知道一般文书资料仅留存五年,就算出于谨慎考虑,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年。但她记得自己在其中一个架子上看到过 1910 年左右的账册。
坐在她邻桌是一个四十几岁的文书,在此地颇有些年资。她过后仿佛随口问一句:“档案室里怎么还有二三十年前的夹子呢”
人家也就随口回答:“哦,那些个都是大额交易,要存三十年。”
“到了年份就销毁么我看好像还有更久的……”她仿佛只是好奇。
那人与她关系不错,便也压低声音多说了几句:“照规矩嚒,是三十年,但也不一定。销毁是要走个程序的,还得另外开立清册,都是多出来的事情。所以既然上面不发话,下面人也都不提。只要放得下,就存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