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喘息,变化,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洋泾浜渐渐被填没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间的界河一变成为上海最宽阔的马路,往来七条车道,用英国国王的名字命名,叫爱多亚路,一直往东,通到外滩。
电车轨道也延了过来,附近的地皮和房价跟着大涨。大房东们纷纷把老旧的石库门房子收回去,整排整排卖给某某大亨,拆掉再重建。
其中最出名的就要数法租界那边的一块地皮,本来是个垃圾场,清理平整之后建起一座所有人都不曾见识过的房子。
它通体牙白,四层楼,中间还有一个六角形的塔楼,加起来就有八层那么高,装饰着希腊风格的爱欧尼立柱,但栏杆上雕刻着的却又是铜钱花纹,样子中西合璧。
落成之后,招牌挂出来,亮起霓虹灯,是“大世界”三个字。
彩色胶印的广告纸发得到处都是,所有人知道那里面有剧场、书场、电影院,还有杂耍台和各色中西餐食。小庐山,大观楼,寿山石房,登云亭,一步一景,全都起了别致的名字,还找来体面好看的男女老少,摆出阖家欢乐的样子,拍了照片,印成广告画,到处张贴。
一时间,成为市井平民口中最时兴的去处。
坟山路弄堂也不例外。知微听见别的孩子说起来,很是向往。但欣愉不许她跟父亲提。她们都知道家里没有多少钱,一人一个银角子的门票是几天的吃用开销。还有房租。听二房东讲,房租也要涨了。
城市的边缘越来越往西面推移,巡捕房里传出来消息,事关钟庆年,他却是最后一个听到,上面说又要把他往西面调。
也就是那一阵,赵淮原到家里来找他。
那时,赵淮原已经在汇司捕房做到包打听,头上戴一顶巴拿马草帽,身上穿黑色香云纱裤褂,难得来坟山路一趟,看见欣愉和知微,喊她们“乖囡”,让她们叫他“爷叔”。
两个男人坐在桌边讲话。
赵淮原说:“阿哥,侬覅急,你的事情,我再去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