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钟欣愉住在坟山路。
北面是跑马厅,南边靠着洋泾浜。过了河就是法租界,连路名也要变一变。
公共租界这一段叫作 Cemetery Road,法租界那边叫 Rue du Cimetière,一直通到法国公墓。坟山路的名字显然也就是这么来的。修路的时候,咸丰皇帝还在位上,此地已是租界的边缘,落郊得只见农田。给这条路起名的人便也不在乎吉利不吉利,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直到同治元年,租界扩张,跑马厅西迁到这里,附近热闹起来。沿路建起一大片石库门房子,西洋规制,又带着些江南民居的味道。才刚落成的时候大概也齐整过,粉墙黛瓦,横平竖直,像一个个棋盘格子。
半个多世纪过去,建筑本身逐渐颓圮,再加上住户们随心所欲的改造,原本的瓦片屋顶与后加的油毛毡层层叠叠,形成枯黑的一片,又被时光扭曲了线条,膨胀开来,绵延不见尽头。弄堂反而变得越来越细窄,阡陌般纵横交错,穿行其间,好像走迷宫一样。
在这迷宫深处,有个门牌号码标记着她曾经的家。
黑底白字的小木牌,上面写着一百三十六号。牌子下面是两扇斑驳的红漆大门,推门进去原是一个小天井,后来房子分开出租,便改建成了公用的灶披间,窗口挂着冬天腌制的腊肉和熏鱼,靠墙摆满各家房客的煤球炉子,已经烧了几十年,把四壁熏得黢黑。
再往里是客堂间和后厢房,被隔成一户,住着二房东一家老小。
楼梯挤在一角,仅容一个人通过,脚踩上去吱嘎作响。楼板和房梁也都是木头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突然爆出噼叭的一声,就好像这房子活了,正偷偷舒展老旧的筋骨。
爬上二层,是终年不见阳光的走廊,通向前楼、后楼和亭子间。再往上,是加盖出来三层阁。
每个房间都狭小得像鸽子笼,但也都分别住了人家。跑马厅的马夫,笑舞台的账房,附近旅店的侍应,各种人来来去去,南腔北调。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