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活一辈子,半天忙半天睡,其实就活在一个小圈子里,圈子外面啥样子,想都没想过。菜虫前半截和救人的药打交道,后半截和杀人的刀打交道,直到今天躺在这里,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大一块根本没打过交道。全身骨头、血肉和经络都在表达的疼,就在于它们和那些世界打交道的机会,即将彻底灭绝。
一块湿布轻轻地擦过他的额头,睁开眼睛一看,刚刚见过的那个女孩子跪在身边。
“你是汉人?”
小俏点了点头,小心地绕过菜虫额角的一个伤口,把周围的血污擦干净。
“家在哪儿?”
“建康”
菜虫目光一闪:“好端端不在建康呆着,为什么要跑来伺候胡人?”
小俏手不停,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真要是好端端,怎么会不呆着!”
菜虫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岔。这些年,朝里你争我斗,今天族诛,明天抄家,逃亡到北方的人还真不少,想必这个女孩子也是这样。
擦完脸,小俏才看清楚,这个叫菜虫的人,长得很清秀,要不是曾经亲眼看见,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骨头居然那么硬。
小俏打开身边的篮子,从里面端出一大碗羊肉汤,很小心地把一个馒头撕碎了泡在里面。菜虫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只是发出了一个**。小俏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别动了,我用勺子喂你吃。
菜虫斜靠在草坡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羊肉汤,馒头化在汤里,不用嚼就能下咽。
自从老婆死后,再没有哪个女人体贴过菜虫。他也和弟兄们一起去**寻开心,但那都是一手交钱、一手解裤带的事儿,跟真正的温存抚慰八竿子打不着。
郭旭他们也曾张罗着帮他续弦,但北方来的贵族和阔佬改变了江南的风尚,像他这样的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兵油子,没人愿意多睬一眼。菜虫从来没有想过,老天也会在他临死前,让他体会一把被女人照顾的感觉。
“那你还想回江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