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上,一缕青烟在橙红暮霭中摇曳盘旋。徐刚蹲在灶影里,黄玉般的旧竹片刮擦着陶罐边缘,发出“沙沙”的低响。十年如一日的动作早已融入骨血。罐中药汁浓褐如墨,苦涩与草木灰的气息沉沉搅动。他突然想起日落前在西山阴坡挖到的那株黄芪——根须异常粗壮,裹着沉甸甸的湿泥,仿佛汲取了大地落日前的最后一丝地力。
“孩他娘,”他转向炕上那个被暮色与病痛压弯的身影,声音刻意扬起一丝轻快。粗糙的手指捻着多出的二钱黄芪,“药里添了硬货…日头落山时刚挖的。”黄根在掌心脆断,断口在灶火映照下闪出金红异彩。
霍秀梅竭力支起身,枯槁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未及开口——“爹!娘!”一声清亮的呼喊撕裂了暮色!窗外惊飞的雀鸟掠过晒药的竹匾,掀落几片干枯的当归叶。
“嗒”。旧蒲扇从徐刚指间滑落。他猛地望向窗外——一道靛青身影踏着熔金般的残阳疾奔而来!杭绸直裰翻飞,露出内衬月白绫罗的寒光;发髻间羊脂玉簪静敛温润,簪首云纹却似蓄雷欲飞!徐刚心头微震——这哪是半年前那个田埂上啃冷窝头的农家小子?
“俺的小兔崽子子!”他张开粗壮如老藤的双臂,一把将儿子箍入怀中!怀中不再是硌人的土布,而是冰凉滑腻的绸缎。粗粝的指腹掠过儿子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二十年前县城布庄的记忆瞬间翻涌——冰冷光滑的缎面、掌柜刻薄的嘴脸、手背上火辣辣的戒尺痛感…此刻竟在这陌生昂贵的丝线上复苏!
徐云瀚喘息未定,已急切地掏出怀中的油纸包,末端系着“八珍楼”独有的鎏金流苏。“爹!尝尝!新出的茯苓糕!排了仨时辰!”油纸掀开,奇异的甜香混着药气炸开,雪白的糕体上蜜饯松鹤栩栩如生。
“傻小子!看你娘去!”徐刚喉咙发紧,推儿子入屋,目光却死死锁着那离去的背影。那步态!再不是拖沓沉重的农人模样,而是被陡峭山门台阶、脚蹬登云履重塑过的轻捷挺拔。锦缎云履踏过院中泥土地,片尘不惊。
霍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