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那里摆摊了,我更是无从考究;伊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忘了问,如今也无处问了。至于那篇需要升华主题,赞美伊劳动致富精神的作文,也并没有被我写出来。
这些年县城的街面上,难再见到蛎饼摊了。前几年瞎逛,在南门桥旁边小路边遇到一个,不过已经炉熄油凉,铁笊篱里有几个黑黄黑黄的成品。蛎饼瘪着腹,无精打采,像个饥民;虾酥中间的洞大得可以穿过拳头,“泳圈”部分不仅一样瘪,而且窄的就像快消散的烟圈。我又开始怀念伊的烰蛎饼和烰虾酥了。
就像我怀念那时候冬天清晨的霜,可以白茫茫铺满一整个广场。番外三 烰蛎饼 (第2/2页)
虽然伊忙而不乱,唯有打包实在顾不过来,于是就放一叠搓开的毛边纸在炉前的塑料凳上,让客人自己动手。毛边纸要花钱,小生意自然能省则省。所以有时候是一叠裁成小张的废报纸,大概是哪个订报的邻居的积存;有时候是小孩写了字的作业纸,粗粗的铅笔字迹和细细的红笔批改交错成章。最恶劣的是学校的考卷——那时候考卷都是手刻油印,墨本来就大,纸质又极差,遇湿极容易洇透背面,拿来包油汪汪的蛎饼不免弄得一手黑。不过我永远忘不了那次,伊的丈夫,用写满了论文的方格纸给我包的蛎饼、虾酥。
原本伊烰蛎饼一直是一个人出摊,没人会去猜伊丈夫是个什么人——不外乎是种菜的、做工的、养猪养鸭的、开小店的、偷偷去大樟溪里电了鱼在路边卖的。或者干脆是个“四川囝”——莫误会,不是歧视,但凡来我们这里做力工的外省人,不拘天南地北,我们一律叫做“四川囝”。谁能想到,伊丈夫竟是戴着眼镜、瘦瘦干干、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模样呢?那是个普通到记不得是春夏秋冬哪一个季节的一天,大概是中午或者傍晚,伊的蜂窝煤炉和大油锅旁边,多站了伊的丈夫。那个男人瑟缩着肩膀,脸上挂着难堪的笑,帮着伊做顾不过来的那件事——给顾客打包。伊丈夫是个手笨的,纸折不成倒锥形,只是两三张胡乱一叠,堪堪能夹住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