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里会讲很多种梦,诸如南柯一梦,黄粱一梦,浮生一梦,庄生晓梦……在她看来,自己不过一晌贪欢,李氏一族便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下了南齐的皇位,成为天下人的又一次笑谈。
前来传旨的宦臣,是个生疏且年长的面孔,如磋磨好的顽石,他身上不见一丝棱角,圆滑世故得很。他含腰,箍在肩胛的拂尘前倾,好似跃蹄而起的马尾,赭灰的兽毛扬了个弯。捏着一把又尖又细的嗓子,以阴柔绵长的声腔,一字一句宣读道。
“伪临朝李氏者,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宠信奸妃,残害忠良,陷百姓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昔年夺权,更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南齐旧臣,楼氏公侯冢子容玉。奉天下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朕以凉德,缵承大统。”
“李氏、萧氏一族,十四岁以上男丁处斩,十四岁以下男丁流徙三千里。十六岁以上女眷赐自缢,十六岁以下女眷官卖为奴……特念及李氏第九女于朕有救命之恩,允其贬为庶人,入宫为奴。”
李意欢想,还好他不是明帝近前伺候的人,若不然,有这等吃里扒外、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她一定要在死之前,也将其一同带走。
从前她很少有有心无力的时候,那时再难的事情,仿佛只要肯做,开始不成,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滴石穿,总能等到花开。再苦的事情,仿佛只要能忍,就如迦若曾骗她品尝的两杯茶,白水亦可做解药,俗世中点滴寻常的烟火,总能重新滋养出花团锦簇的灿烂。
李意欢曾以为迦若的到来,是上天原谅她的征兆。她愿意为他重新燃起一腔爱意,愿意同他朝朝暮暮,长长久久。然而短暂的欢愉过后,即是痛苦的深渊。她以为那是自己能承受的极限,但那只是失去一切的开端。
如今她试了所有的法子,发现怎么都没法劝自己释然。
当真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么?
她的手上拿着药碗摔裂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