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不错, 有鱼鳞状的云点缀苍穹,边缘处镶嵌着月辉,似嫦娥拖拽在身后的裙摆, 冷艳的美丽。
六月的天, 温度适宜,屋顶上有小风徐徐,除去了白日的燥热和心底的焦灼。
一人一壶酒, 称不上佳酿, 胜在不是月下独酌、对影成三人,舅甥两个自顾自浅尝着,没有言语, 任由无影的风从东边吹来后吹向西边。
月上中天, 终于有了夜晚第一句话。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那么点儿大, 裹在襁褓中,是刚满了月。我拿着手掌在你身上比划,惊讶地和我娘说,怎么这么小,像小猫一样。被我娘打了一下,就差拽着我的耳朵说:龙子风孙的,是你瞎说的吗!等你长大点了,能跑能跳、会说会闹, 用民间的话说人厌狗嫌的年纪,上房揭瓦、下水摸鱼, 宫里面关不住你。先帝宠你,容许我带你出宫到处玩耍, 我就扛着六七岁的你在京中各处走动, 很是见识了不少东西。”
沈长年仰头狠喝了一口酒, 那时候他也年轻,混像个纨绔子弟,没得带坏了小小年纪的赵禛。
他失笑地摇摇头,“还好你自己争气,没跟我学坏。”
“你也没带我去一些污糟之处。”
沈长年大笑着说,“我带你去勾栏瓦子看杂书、听唱曲儿、押斗鸡、观相扑……就差去行院看看那些个行首大家了。”
赵禛莞尔,“不等阿娘出手,外婆先打断你的腿。”
沈长年怅然地说,“是啊,那时候日子真畅快,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怎么折腾人就怎么折腾人,痛快。再后来点,你长大了,我也成家了,舅甥两个就玩不到一块儿去喽,几月见一次都是正常。”
“你被安排了军中职务。”
“不过一个闲职,关关脚的。”沈长年说,“再后来,咱就来了幽州,奶奶的,刚开始那日子是真他娘的难过,杀不光的鞑子和蚂蚱一样。幽州、靖州、单州明明是边陲之处,各种势力竟然盘根错节,差点咱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