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之感充盈在他心中。人生真是一场苦难,天灾还不可怕,最怕这人灾。由人的愚昧而人为制造的社会灾害使你有一种自己瞧不起自己人类的灭顶之感。惟一使他能感到充实的,就是这个身边的女人,可这更使世恩有一种针刺般的疼痛。都是人,有人使你痛苦,让你感觉到成为人之可悲;但也有人能使你感觉到一种伤感般的幸福,幸福地使你感到心尖的战栗,让你又觉得人性又是多么高贵。人真有为了另一个人而在所不惜的大舍之心。唉!世恩在心里深深地叹息,这真是一个悲喜人生。
漪纹好像听到了他的叹息,抬起头来,经过泪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年轻。多么像他们第一次在曼彻斯特相遇的那天。是的,世恩惊喜地看着漪纹,这不是那个第一次出现在他眼中的女神吗?眼睛仍旧是这样亮,这样坦荡,却又有一种人世间难以见到的刚毅。世恩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这一双眼睛。他已经想吻它们想了几十年了,从在曼彻斯特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就想。
漪纹闭着眼,品尝着这巨大的欢乐。世界在周围渐渐退去。过往的一切也在短暂的瞬间显得那么遥远。她匆匆走过了六十多年,六十多年的路程好像就是为了在今天驻一下脚,享受这生命中的欢娱。无论过去繁华的时代,以往萧条的境况和刚刚发生在身边的种种不堪,比起两颗相知相敬相爱相随的心的融合,简直就像过眼烟云,丝毫不能遮挡住两颗心的碰撞。
世恩将漪纹拥进怀里,悄悄地说:“等到形势稍微宽松些,我们就结婚吧。”
漪纹点点头,突然又有些开玩笑地口吻道:“现在也可以啊!”
世恩又轻轻拂开掠到漪纹额前的头发,轻轻摇摇头。其实他不摇头,漪纹心里也清楚,当然是不可以的。那个时候谁都可以充当一个法律代表来宣布一件事物的死亡。无法就是法。
这一夜,他们一直相拥,坐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