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漪纹的决定是很明智的。
漪纹辞职的第二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这是一个以清扫知识和文明为对象的运动。如果漪纹还在原来的影业公司上班,毫无疑问,她是运动的对象。但恰好漪纹刚归划到街道一年,许多人都还不知道她已经是病退在家的人了,好事者的注意力还没有转到她身上。再加上漪纹从搬到这个叫长江公寓里来的时候,就尽量不与周围的人来往,低调的态度,朴素的生活,不知情的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生活简单的母女之家。所以,头几年也颇为平静,仿佛居住在一个台风的中心,外面山呼海啸般地震撼着,漪纹的家里倒是一派祥和。只不过比以前多了几张毛主席画像,这是何妈的主意,她说挂主席像吉利。
不幸的是世恩。
怀温已考上一所冶金大专学校,定下来的毕业去向就是去三线。三线都是在一些深山老林里的兵工厂,虽然不如搞勘探更浪漫些,倒也满足了他要离开上海的宿愿。世恩对此也无异议,但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怀温最好还应再深造几年。但考虑到目前上海的形势一片混乱,还不如让他早早躲到学校里去,安心念一点书为好。
但世恩自己却夹在一股来势凶猛的狂风中。
他所在的进出口公司早已停止了与“帝国主义”的经济来往,没有事干,便开始把精力瞄准了那些以前在业务上颇有权威性的骨干身上。世恩与漪纹一样,做人处世一向严谨自律,不苟言笑,本应很少是非,但他对业务要求太严,为人又清高,不免也成为一帮小市民发难的对象。很顺理成章的,世恩被打成里通外国的“叛徒”、“间谍”、“情报人员”。
世恩被剃成阴阳头的那天,温州女佣吓坏了。她给这个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的老爷子做好饭,烧好水后,便跑到漪纹那里哭诉去了。漪纹听了,二话没说,从身上掏出刚发的四十几元工钱,让女佣先回乡下去,便带着何妈,赶到了世恩那里。
女佣做的饭菜还在小圆桌上放着,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