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将着柳子的消息寻到后衙洗翠亭时,庞勋正敞着衣襟听九德真人曹君长说论黄白飞升之术,亭外彩衣侍女两行,捧着酒果茶盐巾镜等各色物什,池上风起,翠竹切磨,衣袂飘香。富贵之人,酒色稍倦,便慕神仙,也是常情常态,只是于时非宜,曹君长此人也非真有道术者!周重望见眉头便蹙上了,他是恨极了自家肚内的书生柔肠,当日将这妖道与孟敬文联颈斩了,又何来今日之患!
一身紫色法衣的曹君长瞥见周重过来了,流矢将手中的麈尘往臂上一挽道:“留后,真仙至矣,贫道且告退!”庞勋道:“但坐下,张子房何须避萧何!”曹君长一笑,迎风摆一摆袍袖,便在石凳上坐下了。庞勋招呼了周重一声,手一挥,侍女便托了酒果过来。周重近前拜了起来,不露声色地斜着曹君长道:“老子这儿新得了一封书状,真人是否有雅兴,占个吉凶!”庞勋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依他的观察,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周老子从来都是杞人忧天,没事还拉着脸,现在他的表情平和带笑,可不是好消息么!
曹君长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占的好!”他的头小颈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些鸾鹤之姿的。庞勋道:“为何?”曹君长掐着法指捋了捋薄窄的长须,慢声道:“不知、不识,不见、不闻者,才得借着圣人道法!而今周前辈脸上写得分明,又何必占算!”周重道:“不妨,且说来!”他知道妖人眼贼,也知道自己肠浅,可他仍然按不住要与这厮掐上一掐。曹君长道:“状从柳子来,大凶!”周重道:“何以得知?”曹君长道:“天垂象,示吉凶!人罹重忧,声气不常!”庞勋大惊,一把扯过书状,责问道:“天既垂象,为什不早言来?”书状是张玄稔报过来的,柳子吃陷,全军十丧其九,刘丰战死,姚周下落不明。
曹君长起身道:“贫道纵言之,亦不能补救!”周重道:“然则道术何用?”曹君长道:“日月经天,不照暗室;江河行地,不满瓦缶;明王当世,灾祸频生;圣贤垂教,路有饿殍!道术所以救世,非拯溺援手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