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如影随形的黑色纳什,领头的那个停下来,倚在车窗边上,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他们都是沪西特别警察署的便衣。
总裁所谓“利用法律上的办法”,在现实里其实就是用枪。76 号已经在用储备券发薪水了。
林翼也朝那里望过去。早晨的初阳照在纳什的挡风玻璃上反着光,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他也无所谓那是谁,只是笑道:“从前是跟踪,现在明说了,是保护我的。”
钟欣愉默然,也许真的是这样。
转眼到了二月十一,纪元节。
传说中神武天皇即位的日子,日本人的大节日。那天一早,虹口数万日裔侨民集体向东边昭和天皇的皇居遥拜,日本人的驻军在虹口公园里阅兵,黄浦江上停泊的军舰礼炮齐鸣,整个上海都听见了。
那一阵炮响,钟欣愉听得格外分明。那个时候,她正在外滩上的华胜大楼里,计算着有多少中储券进入了市场流通,在上海、南京两市,以及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沦陷区内覆盖到了多大的范围,是否能够达到总裁的要求。并以此拟定用中储券收兑法币,再到租界市场里套取外汇的计划。
而林翼正按着许亚明的意思,拉了乐队、歌舞、酒水和食物过去,在北四川路上的舞场里整整欢庆了三天。
过后,许亚明来答谢,又请他到虹口去,说这一回是鹤原做东。
林翼应下,回来告诉钟欣愉,鹤原也请了她同去。
虽说鹤原是中储行顾问室里的人,但钟欣愉从来没在华胜大楼里见过他。
这邀请并不叫她意外,只是觉得心惊。她和林翼,都已经是彻头彻尾做过“协和工作”的人,有些秘密就要对他们揭开了。
走,还是留。她仍旧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觉被裹挟进入了一股混乱的洪流。唯一可以记住,是那些让她做出决定的原因并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