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借款合约的细节全部商定,已经是西历新年的二月份了。
美国人的条件开得极其苛刻——双方各自成立贸易公司,由中方向美方出口桐油,定价只及市价的六成,且必须在纽约交易所交割。以此项收入为担保,中方才可获得美方 2500 万美元的贷款,年息四厘半,限期五年还清。所得款项须得全部用来购买美国商品,但不能是武器。
正式签约的那一天,程佩青是中方代表之一,钟欣愉作为随员也跟着一起去了。
仪式开始之前,她到休息室去请程先生,见他默默坐在扶手椅里,眼睛望着窗外。她敲了敲门,他才回神。
“时间快到了。”她提醒。
“哦……”他应了声,招手让她进去。
她以为他有事吩咐,结果却听见他开口对她说:“海关税已经在英国人手里,桐油本来是我们谈判最后的筹码。过了今天,也没有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最后说出来,只能是一句:“您尽力了。”
程佩青也知道她明白,轻轻笑了笑,终于起身,系好西装上的纽扣,舒出一口气,道:“叫我讨饭也就罢了,只怕有一天要为千夫指……”
战事不利,军费大增,财政几近崩溃。没有钱,仗便打不下去。而借款总是要还的,以这样苛刻的条件,要来的究竟是援助还是饮鸩止渴,没有人能预知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开战以来得到的第一笔外国援助。仪式顺利举行,双方签字,握手。闪光灯亮起来,那场景定格成一张照片,登在中美两地的报纸上面。重庆方面也发电报过来表彰。顾问室里的人大都扬眉吐气,自觉有了一件实实在在可以拿出来讲的功绩。
签约之后,程佩青去往纽约,筹办贸易公司的事情。再加上春节临近,干脆给下面的研究员放了假。
顾问室里的人都很高兴。他们在华盛顿做事几年,有的在此地成了家,有的已经接了家眷过来,也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过年。
只有钟欣愉没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