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控制的呢
是她离开土山湾去找林翼的那一天还是后来在五福弄的三层阁里,她盘膝而坐,轻扣楼板的时刻又或者是后来的后来,他们在太平码头租下一支划子,一径往东,驶向开阔江面的那一夜。
农历新年过去,清帐分红的时候说过的话好像已经被忘记了,她按照格雷格传来的要求,先后做了两套文书,买卖合同,银行单据,轮船装货和码头提货的清单。英文的,法文的,中文的。铅印,油印。江海关的朱章,外国公司的蓝印,还有毛笔书写的汉字签名,一切齐备。
而后,她停下来,不再做了。还是那句话,让格雷格去跟那位朋友讲,他要的东西都能做,只是条件要另外谈过。
当然,这一次,话是由林翼出面说的。
“你不能跟他谈条件……”格雷格惊骇。
但林翼只是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在租界做夜场生意的外国人自成一派,当时上位的那个外号“蓝皮”,是 marine 正装的俚称,区别于 navy 的白色。此人传说曾经就是陆战队员,讲话也的确带美国西部小地方的口音,却又用醋酸蚀去了全部指纹,绝口不提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不管能不能谈,林翼还是让格雷格传了消息,但得到回答不是见面的时间地点,而是一粒子弹。
在某一天他从 Lie 走出来的时候,打在他左肩上。
是步枪从很远的地方打的,不曾伤及要害,却也没有对穿。
因为不好惊动巡捕房,他只让常兴送他去了一家西医诊所取子弹。两针吗啡打下去,行手术的时候还是疼得打颤。他身体奋力弓起,护士按不住。饶是常兴声音都在抖,说:“行不行啊,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倒是她,干脆跨坐到他身上,整个人压上去。
消毒用的黄药水冲淡了伤口周围血迹,医生的再一次把镊子探进去,更深的探进去。他在她身下挣扎,她死死盯着他说:“你别动,就好了,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