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有需要避讳的,随便读什么都可以。
仪式结束,毕业文凭卷成一卷,扎了蓝丝带,交到她们手中。她跟其他人一起,站在学校里拍照。
仍旧是一个人,没有家人陪着。但隔着操场的铸铁围栏,她望见一辆轿车停在外面。红车身,黑雨篷,虽然离得远,她还是认出车牌子是菲亚特。但她朝那里走过去,车子已经开走不见了。
毕业典礼之后,旁人陆续离校,只有她还住在原来的宿舍里。是先生知道她的境况,特别许可的。但舍监每次看见她,总还是要调侃几句,说:“钟欣愉你已经毕业了呀,怎么还不走呢”
她笑笑,不想解释,总是早出晚归,能避则避。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考取了沪大商科,只等那边注册入学,从一个宿舍直接搬到另一个宿舍里去。
沪大末了一次面试,见了一位严承章教授,听说她是土山湾出来的孤儿,荐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给她,是南京路直隶路口的女子储蓄银行。
经考试录取,练习生月俸十五元。对她来说,已经太好太好了。而且,那一年,申商储行没有招考。
银行入职,要填履历。看见父亲一栏,她停了一停才写上钟庆年的名字,然后在下面的格子里添上“身故”两个字。
手续办妥,发下来一张铅印的职员证。上面虽然写明了是练习生,却也有模有样——她的名字,她的黑白小照,分行经理的签字,以及银行的印章。
她拿给知微看,说要么我不读大学了,你以后也不需要再做那些事。
知微却是笑起来,说你倒是替我打算得蛮好。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学费还是从知微这里来的。
最后,也是知微对她说,你放心,我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那天夜里,她们做了一个梦。
恍又回到七周岁生日的那一天,手拉着手,站在大世界的哈哈镜前面,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长脸一个长脚,望着镜中的彼此笑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