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最后几日,上海开始下雪。
先是雪子,后来又成了片,慢慢地在屋顶和树枝上积起来,是江南难得一见皑皑的景象,整个城市远看显得分外洁净。落到路上,却又被踩化了,融成泥泞的冰霜,使得街道近看更加肮脏。
本地德国电台在广播里预言,伦敦势必会在农历新年来临之前陷落,伟大的第三帝国即将在欧洲建立起新的秩序,亚洲的“解放”也就不远了。
但报纸上却说,工部局卫生处每天早晨都从租界里收走结了冰的尸体,还有佛寺里信徒们组织的“陆地慈航”,去沪西替冻死在“歹土”上的人收尸。一个雪夜过去,能收到六七百具,其中一多半是婴儿和幼童。
继煤气之后,用电也开始设限。有轨电车停了,车厢孤零零地冻在南京路的轨道上。但该得出门的人还是要出门,为了一天天缩减的薪水,一步一步走在半融的雪地里。
林翼把汽车留给了钟欣愉,连同那个白俄司机,接送她往来在银行和公寓之间,并且把自己日常用的一堆东西也送到了圣亚纳。
常兴听到消息,跑去跟他讲:“阿哥加油,是她听你的,还是你听她的,就看你本事了。”
他品出其中隐晦的含义,一个毛栗子敲过去,却也没话讲。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对结果不抱太大希望。她是什么人啊,他输给过她太多太多次,这一次又凭什么会不同呢
费朵拉礼帽,牛津皮鞋,各色匣子和装衣服的袋子,由公寓门房帮忙搬到楼上。钟欣愉开门接着,一件件挂进衣柜里,知道他这是广而告之。他们两个人就算是同居了。
但本人却没来,大概耽搁在某一处俱乐部里,直到她次日早晨离开公寓去上班,都没有见着面。
紧接着这一天是礼拜六,眼看元旦又要休市放假,银行大厅早早结束营业,楼上各科的公事房里也比平常松散了许多。
与沈有琪告诉她的一样,冯云谦即将去往香港,临走之前在外汇科办了一个小小的新年会,带来一瓶香槟,还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