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说得上头,便如同平日和旁人聊天一样,大倒苦水,“我这还算是好的,家中只一丁一女,一些人家子嗣多的,特别是生了女儿出来,溺死者也不在少数。”
赵昕只知道汴京溺死女婴情况普遍,还有福建山区也很严重,经常有官员上书言及此事。此刻听说蜀地也有这种事情,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此处也有溺死女婴的吗?”
“怎么没有,如今嫁个女儿,都要陪嫁妆,少则十数贯,多则数十贯,还要送良田,给金银。不然女儿去了人家家里就是受欺负,受姑嫂的气,娘家也丢脸。”
赵昕道:“这般说来,开销不小呀!这三亩茶园,不过是管个温饱而已。平日婚丧嫁娶,一朝返贫。”
“谁说不是呢!前些年官府收的茶税又多了,还不让我们自己私下卖,几乎就是白送,一些人都气得把自己的茶山给烧了呢。”
一群人七嘴八舌,你争我抢地把事情都倒了出来。虽说官府派来的随行人员在一旁不断用目光暗示他们不要说,可还是管不住。在这之前,谁能够想到赵昕会和轿夫聊天,自然没有准备。
内容也算是真实,比如附近的豪强如何用手段侵夺民田的,比如小吏如何要好处的。这种东西算是潜规则吧,全国普遍,后世也有。不上秤没二两,上了秤之后,就有一些人要倒霉了。
最后他们朝赵昕结结实实地磕头,要赵昕给他们做主,赵昕将目光转向官府派来的人员。他们一脸羞愧之色,表示回去之后一定严查,肃清队伍内的寄生虫。
赵昕不管这些,估计最后就一些替死鬼。让这些人起身,轿子也不用抬了,扔在路旁,一边继续前进,一边和他们接着聊天。
谈话的内容,无非还是那些,但是现在赵昕要手下人帮着做笔录,记述罪行。自己之后好问罪,意义在于表态。
千级台阶,走走停停,竟然最后就这么上去了。俯视这无尽的台阶,赵昕心中颇为感慨,看向最初回答自己的那个轿夫,道:“而今如尔等这般直言之人,当真是少。”